【美丽河北 人文之美】长信宫灯:中华铜灯闪耀汉代文明之光

编辑:admin 日期:2019-01-25 11:32:32 / 人气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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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68年,被誉为汉代文化宝藏的河北满城汉墓,发现了长信宫灯和金缕玉衣等一批珍贵文物。其中最为引人瞩目的长信宫灯,构思设计巧妙、制造工艺精湛,被誉为中华第一灯。长信宫灯的本质与意义,不仅是汉代青铜工艺美术的经典之作,更是汉帝国发达文化的象征,闪耀着汉代文明的灿烂光芒。
《国家宝藏》中的“窦太后”和长信宫灯
王陵内珍藏的鎏金铜灯
满城汉墓两座大墓内有数千件随葬器物。其中,窦绾墓内出土了一件颇为引人瞩目的精美文物,即鎏金铜灯,因其铭文中有“长信”字样,故名之为长信宫灯。
1968年5月,河北满城县西南1.5公里的陵山上,当地驻军战士在军事工程施工过程中,意外发现了一座巨大的洞室大墓。后经考古人员发掘,证明是西汉中山王刘胜的陵墓。根据汉代流行夫妇同坟异藏的葬俗,考古人员不久又在刘胜墓的北侧不远,发现了王后窦绾的陵墓。陵山发现的这两座大墓,统称为满城汉墓。
满城汉墓两座大墓的结构大致相似,墓主人都身着金缕玉衣。两座墓内的数千件随葬器物,造型优美,纹饰华丽,工艺精湛,堪称汉代艺术精品宝藏。其中,窦绾墓内出土了一件颇为引人瞩目的精美文物,即鎏金铜灯,因其铭文中有“长信”字样,故名之为长信宫灯。如果说金缕玉衣集中反映了皇室贵族死后的奢侈与迷信,那么鎏金铜灯则生动彰显了他们生时的精致与考究。
王后窦绾的墓室按使用功能分室布置,包括车马库、储藏库、厅堂和内室等,以象征生前的日常生活。铜灯发现于内室的近门道处,正对窦绾的棺床。这一方位既是铜灯照亮的必要地点,同时又似乎是一个近身侍女为方便服侍所应占据的位置。铜灯附近的随葬品排列似乎也说明了这一问题:铜灯的南面,即与棺床之间,陈列有铜盆、铜勺;西侧有铜足漆案。这些侍奉窦绾起居生活所用的用具,环绕着似乎依旧安睡在床的王后窦绾,铜灯的位置与作用犹如值班的宫女一般。
事实上,铜灯的外形恰恰正是一位宫女,正举灯照亮作服侍之姿,即宫女执灯塑像。名为长信宫灯,实际上应称为宫女铜灯,或宫女执灯,似更妥切。宫女双手执灯,身姿曼妙优雅,双膝跪地,跣足撑体;面容端庄沉静,头微前倾,目光专注;梳髻覆头巾,身着广袖内衣,外罩长袍,交领右衽。神态逼真鲜活,酷似写真,犹在眼前。
铜灯设计精巧,形象优美。宫女外形与灯具功用之间的巧妙配合,可谓是人灯合一,天衣无缝。宫女身体中空,左手持灯盘,右手高举袖口罩住灯顶,似挥袖起舞,又似护灯挡风。右臂与灯罩烟道合为一体,可以防止油烟外泄。灯罩为两片弧形屏板,嵌于灯盘的凹槽中,可以左右开合移动,灯盘亦可转动,因而可以随心调节照射方向及亮度。
铜灯结构复杂,通高48厘米,包括宫女头部、身躯、右臂、灯座、灯盘、灯罩等6部分,制作方法为分别铸造,组合而成,可随时拆卸,便于清洗。
如此精巧的铜灯,大概是窦绾生前的心爱之物,因此被随葬带入墓室。窦绾无疑是铜灯的最后一位主人,但却非唯一的所有者。铜灯上刻有铭文9处共65字,并非一次刻成。其中有“阳信家”“长信尚浴”等,显示着铜灯主人的前后变化。铜灯的流转历经了哪些复杂的历程?如何最后辗转至窦绾手中?学界对此虽多有考证,但异议较多,至今未有统一的意见。
阳信家,考证结果主要有二:或为阳信侯,或为阳信长公主。长信,即长信宫,皇太后居住的寝宫,多认为是汉文帝之窦皇后,即汉景帝的母亲窦太后所居。宫灯如何辗转到窦绾之手,学界也有分歧:或是窦太后将铜灯赐给阳信家,后来阳信家又转赠窦绾;或是阳信家献给窦太后,窦太后又转赐给窦绾。不管哪一种,铜灯与窦氏家族两位女人的关系十分密切。据考证,窦太后很有可能是窦绾的姑祖母。因此最有可能的是,窦太后将铜灯亲赐予侄孙女窦绾,甚至或许是在皇孙刘胜与窦绾成婚之时所赐的礼物。简而言之,长信宫灯的流转至少历经三手,而窦太后和窦绾则是其中两位所有者。
满城汉墓
长信宫与窦皇后
长信宫灯在汉帝国的王宫里浸润辗转多年,熏染渗透了汉宫的时光气韵,积聚隐藏着历史的曲折风云。
在汉都长安城的长信宫里,居住着汉文帝的皇后——窦皇后。窦皇后原本为清河郡(今河北清河一带)平民之女,后入宫作宫女,侍奉过著名的吕后。后来吕后又将她转赐与代王刘恒,深得刘恒的宠幸,成为代王的妃子,自此这位窦氏女踏上了荣华之路。刘恒即位成为汉文帝之后,窦氏王妃荣升为大汉窦皇后,其所生皇子刘启,后来继位成为汉景帝。
窦皇后虽然出身贫寒,但天生丽质,聪慧明达,进宫后一步一步从底层上升至女人生涯的顶峰。在长期的宫女生涯里,年幼的窦氏女夜里举灯奉主,曾度过多少个不眠长夜?铜灯的宫女形象,莫非正是窦氏少年时作宫女的写真?宫女执灯像的设计者何人?为什么塑造如此造型的铜灯?想来大概是熟悉宫中或府邸女侍日常生活的工匠,他或许是与窦氏一样的平民之子,自幼进宫或入府,或许还有十分心仪的女伴,日思夜想但未能如愿,因此只好寄托思念在塑像上了。
汉景帝即位之后,窦皇后变成了窦太后。长信宫里,钟鸣鼎食,锦衣绣帷。白天,光线在殿堂里柔和地飘浮;夜里,烛光影曳暖香溢散。在漫长而舒缓的日子里,窦太后的心底难免透出一丝隐隐的寂寥。有一阵儿呆坐在那里,或许思绪已飞至遥远的故乡,想到了儿时的河塘,父亲在那里捕鱼,她和弟弟在桑林里采桑。或许正是这个时候,窦氏家族的年轻一代少女窦绾走进了窦太后的生活。
窦太后在侄孙女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,她大概希望孙女一代能够复制自己的生活。在十几个皇孙中,窦太后似乎更看好刘胜,尤其是在首任太子被废之后。最终窦绾嫁给了皇子中山王刘胜,但中山王却没有当年皇祖父代王的幸运。在刘胜之母贾夫人与刘彻之母王美人之间,汉景帝选择了年轻貌美的王美人,立她为皇后,于是刘彻就顺理成章地成为太子。中山王刘胜的太子梦没有实现,王后窦绾的皇后梦也随之破灭。窦太后大概在心底叹息,侄孙女窦绾没能复制出自己的辉煌人生路。
但这不过是宫廷里代代演绎的平常故事。窦太后早就习以为常,处变不惊。当年,窦太后曾亲眼所见后宫里的风云变幻,吕后因色衰而爱弛,继而被疏远失宠,然而高祖死后吕后专权,唯独失宠疏远者得无恙。窦太后或许以此故事劝慰过窦绾,随之将宫女铜灯赐给了她。亦有可能,在窦绾与刘胜的婚事时,铜灯作为新婚的贺礼。不管怎样,这一时期的窦太后已是风烛残年,又失明多年,虽看不见光亮的世界,但心中一直存有一盏不灭的明灯。无疑,窦太后希望这盏精美的铜灯,不仅能照明窦绾的生活,更会透亮她的身心。
中山王后窦绾
窦绾将姑祖母所赐的铜灯带回到了中山国,执灯宫女由此开始照耀这位中山王后的生活,最终直至进入到陵山墓穴之中时,依旧陪伴在她的棺床边执灯守护。
窦绾日常生活的核心主题,大概就是陪侍丈夫酒色玩乐。刘胜曾自称,“王者,当日听音乐,御声色”;史书记载也称其“乐酒好内”。刘胜的乐酒与好内,在其墓内均有确凿的实证,即随葬有大量的酒器和娱器。然而乐酒好内的这位中山王,并非单纯的酒色之徒。在汉武帝招待诸侯王的宴会上,刘胜竟然闻乐而泣,并由泣而诉,临机演绎出一篇感人肺腑的讲演文章,向汉武帝诉说诸王的忠心和所受朝廷谗言的陷害,因此深得皇帝的宽慰与厚待。
刘胜还善于文辞,曾专为鲁王写过一篇赋文《文木赋》,名写天生丽木物尽其用,实则慨叹自己的人生抱负难于实现。此文应是刘胜真实内心的一种委婉写照,大概是对太子梦化为虚幻的一种隐忍怨愤。但一切只能深藏于心底,现实留给刘胜的政治空间日趋狭隘,朝廷的削藩之策愈来愈严酷,中山王只能在酒色的道路上继续走远。所以,表面似乎是酒色之徒的刘胜,很可能既是在借酒解郁消愁,又是在韬光养晦以求平安自保。身心俱陷笼罩之内的中山王,只好沉浸于酒色自娱自乐了。
中山王刘胜乐酒好内,那么王后窦绾的生活又当如何?她理解丈夫的郁闷与无奈吗?窦绾墓内的出土文物似乎很好地回答了这一问题,其中的代表性实证就是行酒令用的铜骰子和“宫中行乐钱”。铜骰子表面错金银,有十八个面,其中十六面分别为一至十六的数码,另外的两面分别刻有“骄”“酒来”。宫中行乐钱,形似铜钱,但铭文不是面值数额,而是行酒词令,如“起行酒”“饮其加”“饮酒歌”“乐无忧”等。这些用于饮酒助兴的玩乐用具,当是窦绾陪侍刘胜饮酒作乐的重要佐证。夫唱妇随,饮酒同乐,窦绾对丈夫的善解与体贴,大概全部融化在美酒之中了。他们在一起欢歌畅饮,曾度过多少个乐酒之夜?在宫灯烛光的摇曳之下,钟鸣鼎列,飞觥走斝;兼有靡靡之音,柔曼袅娜;更有软语缠绵,暖香醉人。
在美酒浸淫之中的中山王与王后,面色绯红,对酒当歌,其乐融融。而一旁静默跪坐的执灯宫女,依旧保持着端庄沉静的面容,似乎对弥漫的暖香无动于衷。酒后的刘胜被姬妾们簇拥着离开了,身后留下了孤独的窦绾,她将如何面对寂寞之夜?宫灯影下,温柔帐里,她与执灯宫女相对而视,会想起她的姑祖母吗?
汉代文明的光芒
在湿寒黑暗的墓穴里,长信宫灯陪侍王后窦绾度过了两千多年,现如今静列于博物馆之中,默默闪烁着汉帝国的文明之光。王后不知何处去,人间早已斗转星移天翻地覆。
长信宫灯作为宫廷生活用具,其造型洋溢着恬静和悦的情趣光芒。执灯宫女姿态优雅,既有恪守宫廷森严的端庄与恭谨,又不失青春少女的静淑与俏丽,专注的秀目若有所思,似乎依旧沉浸在两千多年时光长河的涟漪之中。
长信宫灯构思设计奇巧,制造工艺精湛,是汉代青铜工艺美术的巅峰之作,因此被誉为中华第一灯。汉代以前的青铜器多神秘厚重,主要为祭祀礼器。汉代以来,青铜器开始逐渐渗入日常生活。而长信宫灯作为宫廷日常用具,造型颇具匠心,整体结构体现了人灯合一之设计思想,外形犹如执灯曼舞状,宫女依托灯具而优雅,灯具因宫女而妙用。宫女跪坐服侍之姿态,优雅动人,生活气息浓厚,是汉代女人日常服饰和瞬间仪态的逼真写实,因此成为展示汉文化精髓的经典文物。
长信宫灯制造工艺巧妙,青铜鎏金,分别铸造,合成一体。灯罩可开合,灯盘能移动,便于随意调节照射方向和亮度。而宫女右臂与灯罩烟道合为一体可防油烟外泄的巧妙结构,常常被誉为所谓最早的“环保”意识云云。但照实讲来,这不过是个善意的宣传噱头而已,事实上反而低估了铜灯设计者朴素天然的思想理念。考古发现证实,类似之结构,在汉代工艺制造中并非罕见。汉代的农业、水利及手工业之发展,人们日常生活之水平,与十九世纪未经工业化侵扰的乡村地区相较,并没有天壤之别。而且由于地广人稀,资源配比更加丰厚,若无重大天灾,生活相当充裕。与现代生活鲜明区别的是,汉代人们的生存状态与自然环境浑然一体,生活细节即是自然生态的一个环节,生活本身俱在今天所谓的“环保”之中。这种无意识或下意识的“环保”,正如大海之中一瓢水,森林之中一片叶,浑然天成一体。
所以,长信宫灯的最奇妙精美之处,在于将汉代宫女日常姿态的一个倩影,如同摄影一般定格并镶嵌于一件宫廷灯具之上,人灯合一浑然天成,既是生活用具,又是艺术塑像,因而是汉代生活的直观写真,不仅浓缩包涵了汉代文化的珍贵信息,而且透射闪烁着汉文明的光芒。正是从这一意义上讲,长信宫灯无愧于中华第一灯的美誉。(段宏振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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